继大青山的攀爬之后,团队将前往阴山的北麓—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,由东向西横向穿越,同时感受游牧民族的生活气息。
我对草原的向往是从读《狼图腾》这本小说开始的。这本书里讲,蒙古族是视草原为“大命”的民族,其它栖息于此的生物包括人类都是“小命”,而草原人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捍卫“大命”。我敬佩游牧民族从马背上得出的自然哲学,更痴迷书里每一次草原狼与人类斗智斗勇时所展现的卓越智慧。
如今的“腾格里,长生天”下,草原狼早已鲜有人见,可是当我们跨过阴山,来到漫无边际的大草原穿越时,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惦记,总想着或许这次能看见奔腾的狼群,哪怕不见其身,只闻其声,听几声草原狼高亢的嘶鸣也好,这样也算了却我多年未果的一个心愿了。
“李总,您见过狼吗?”我摇下车窗,在旷阔的草原上搜寻,想从目之所及的地方捕捉到狼伺机而动的身影。
“当然见过啦,什么飞鸟走兽我都见过!”
“真的啊!在哪儿?您怕吗?”
“在阿里,怕?我告儿你,怕没用,真遇见狼,你就……”震哥急着接过话茬儿,“你就把狼的舌头扥出来……”
老付接着震哥的话,“再拿舌头绕着它的脖子转一圈……”
文利紧跟着,“使劲勒死它……”
“最后“嗖”地给它扔出去。”冬晨说完,李总直接笑开了花,“哈哈哈没错,就用这招儿,狼必死无疑。”以上是李总遇到任何野兽都会使用的招数,准确说是仅限理论上使用。
秋天的草原不似遒劲,却有另一种更为柔和的深阔。风一吹,大地便浸染成柔暖的色调。天无浮云,更蓝得分外澄明,牧羊人抽着旱烟自顾自地望天儿,羊群闲散地埋着头啃食枯草,一切出落得自在而平和。
由于内蒙古的降水自东向西逐渐减少,所以省内的各大草原,其草的高度由东向西递减,现在我们穿越的地方挨着沙漠,属于半干旱型草原,在低矮的草茬上行驶并无难度。
李总又开始回忆起了往昔,“很多年前,有一次我来内蒙的草原,看见飞机从我脑瓜顶飞过,我就盯着它看啊看啊,看它一直在天边落下去……哎呀那个感觉,真的是太好了。”
“那你住机场边上不就完了么,李总别假文艺了行嘛,我牙都倒了。”哈哈,我真想看震哥参加《吐槽大会》,他绝对是吐槽李总的一把好手。李总继续忘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“你别打岔,我就是想形容…那种没有建筑物的感觉…”
冬晨也受不了李总的假文艺,把DV关掉,急得李总冲他嚷嚷,“冬晨,你怎么把摄像机关了,我还没说完呢。”
……
其实李总说的话我很有共鸣,很多人向往草原不都是爱它的天地相接,没有阻隔吗?《狼图腾》里说,草原才有最辽阔的原始和自由。在金色的大地上,完全由着自己的节奏,如果你想追求挣脱束缚的超快感,可以策马扬鞭;如果你愿享受悠然自得的闲适,也可信马由缰,总之,你和这里的一切都是无拘无束的。
“大家看见刚才那群马了吗,那些体型大的,骨架子大的一般都是公马,被骟过的公马。”李总真博学,可以裸眼鉴公母,我只有裸眼鉴gay的本领。不过一般李总传道授业解惑的时候我都不吱声,怕暴露自己的学疏才浅。
震哥问:“为什么要把公马骟了?”
“因为有些公马性子烈,不容易被驯服,被骟掉后性子就变得温顺很多。”
“哦,明白了,怪不得李总您这么温柔,原来是这样啊。”哈哈哈哈,震哥真是太皮了,我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,只有李总气得双手duang duang猛敲方向盘。
“大家别笑啊,我是真觉得他温柔,”震哥捏着嗓子用阴柔的语调继续挤兑李总,“李总经常跟我说,震哥啊你多吃一点,震哥啊别穿那么少,震哥啊你别冻着,心思多细腻呀。”
“嘿,你等着,一会儿我让你见识见识谁是你的老大哥!”
大家有说有笑,经过一段良好的路况后,草原上的植被变得越发稀疏贫瘠,李总告诉我们马上要穿过一条河道。蜿蜒曲折的河道好像草原上凭空而出的流沙,看样子已很久不见水迹,没有水便没有鲜活之气,曾经淌动的生命气息也不复存在。我在想,如果是雨季,这里会不会恢复流水淙淙,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呢?
“停车,等我下去捡几块石头。”我也随李总下车,跑去河道里一起捡石头,“李总,咱捡石头干嘛?”
“烤早上瞒着震哥买的大羊腿,今儿我就给大家露一手,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“您烤过羊腿吗?”我问。
“姑娘,你以为越野只会开车就行么?还得有野外生存的能力,什么修车啊急救啊生火做饭这些都得会。”李总刻意忽略我的问题不答,让我隐隐有些不安,我记得他明明说过自己什么都会,就不会做饭。唉,不管怎样,为了快点把2万经费花光,早上出发前我买了一堆零食,就差把小卖铺安个轱辘再推到大G上了,如果晚上吃不上烤羊腿,至少我们不会饿肚子。
“你别搬了,哪儿能让女孩干这些粗活儿,”李总从我手里接过一块沉甸甸的石头,同他捡到的一起搬到车里摆放稳当,怕车飞颠起来石头晃动,他还细心地在石头上面压了一件外衣。
别看这位越野老炮儿平常一副糙汉子范儿,其实李总是粗中有细,心思非常缜密,我忍不住夸赞他,“李总您真温柔,心可真细啊。”
“这才出来几天,你就被他们带坏了,以后谁都不许说我温柔,这不是什么好词儿。”
“李总说的对!以后谁都不许夸李总温柔!”
找到合适的上岸点后,我们顺利地驶离河道。
在绵延万里的莽原上飞驰,走到哪儿算哪儿,没有预先设想的目的地,或者说哪儿都可以作为的目的地。
有时,出发不为抵达,过程本是目的。就像有些问题没有答案,找寻答案的每一个过程就是答案。
前方视野中出现一弯湖水,我们慢慢地绕到湖边。这湖的面积不算大,无风时水平如镜,在周围枯草烂泥的搭衬下不算天清水秀,但有水的地方确有难掩的灵气,好像它的出现是对这片荒落野地的一湾慰藉一样。
“注意,湖边有淤泥,咱尽量贴着左边走,前面那沟可不浅,小心点。”李总嘱咐完震哥,关掉对讲机邪魅一笑,“嘿嘿,等着瞧,我一定让震哥陷车,看他还说我温柔吗。”
太阳把地面晒得像破裂的渔网,龟裂的表层下面是潮黏的淤泥,向前行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,大G的轮胎被裹了一层厚厚的烂泥。我看李总在泥巴地里开得是不亦乐乎,特别像我5岁的外甥在家玩小汽车时的样子,一边玩一边自配音效“呜~呜~呜,呲~呲~呲,哇开起来啦”。他故意把震哥往沟里带,然而这种路况对震哥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来说毫无压力,“看见了吗,李总,我的4×4²走这路简直如履平地,轻松自如。”
“我一定让他的4×4²彻底歇菜,咱往这边儿拐。”
不甘心的李总继续往更靠近湖边的位置引震哥上钩。湖边的土壤更潮湿,行驶起来费些周折,连李总自己也差点深陷其中,新G像一辆耕地的拖拉机,在地上犁出两条深深的泥沟。这回,紧跟李总的震哥终于落入前车设计好的“陷阱”里前后动弹不得,“李总等我会儿,我现在不敢使劲挠。”
看见震哥的4×4²无助地瘫在原地,小半个轱辘都陷到泥地里,李总高兴得把嘴角咧到耳后根,在车上大喊大叫起来,“哈哈哈哈,我终于给震哥带沟里去了,叫他牛,叫他天天挤兑我,我真是太开心,太开心啦。”
前一秒还在幸灾乐祸,下一秒李总又切换到另一副面孔,边掉头边用充满关切、饱含爱意的语气对震哥说,“别着急啊,有大哥呢,大哥来救你。”
“你绝对故意的,一直让我跟你近一点,我都躲不开你的车辙,李总你真的太坏了。”
看震哥和李总耍贫逗趣,总觉得这俩人把“无兄弟,不越野”这句话诠释出了另一种含义。
其实看到震哥陷车我特别开心。因为几小时前我就想嘘嘘了,这一路不敢吃零食,水更不敢多喝一口,但即使不吃不喝,颠簸的路况也会给你颠出想要“倾泻”的念头,但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根本找不到遮挡物,不像昨天我们在山谷里穿越,随便爬个小野坡就能解决问题,草原美是美,可当所处的环境不能解决燃眉之急时,我只想快一点离开它的怀抱。现在陷车的地方就很合我的心意,周围长着很多高矮不一的干草从,环境杂乱利于隐蔽。
“走,阿裴,咱们一起为这贫瘠的土壤去灌溉一些养分吧。”我们手拉手向远处高大的草丛中奔去。等我俩回来时,李总已经把震哥成功地从泥沟里解救出来,因为4×4²车身太重,我看绳子的软扣都被磨断了。
天色渐晚,由于李总想住“天然湖景房”,我们决定不再向前行驶,今晚就在湖边扎营。大家分工合作,李总张罗晚饭,震哥负责搭帐篷,我们几个负责打下手。
“冬晨,把你新买的手套交出来。”
“李总您要手套干嘛?”
“捡牛粪呀,不然晚上你吃什么!”
“我吃什么也不吃牛粪!!我新买的手套300多块呢,还没用过您就拿来捡屎?”冬晨的声音里透着不情不愿。
“听话,回去给你报销。”李总冲我挤挤眼。
我领会精神,大手一挥,“冬晨,咱不差钱儿,组织一定给你报销,记你头等功。”
从冬晨手里抢过新手套,李总提着两个塑料袋变身成一位幽雅的“捡屎官”,开始低头在地上寻“宝”。草原上的牛羊粪的确是“宝”,它们都是牧民用来生活的主要燃料。粪便要晒干才可以引火,但是在夏季,牛羊都吃新鲜的嫩草,粪便含的水分也较多,比如牛粪又稀又软,需要来回翻晒后才能使用。现在的季节,牛粪都干硬成形,既好捡又好烧。
当然,这些知识并不是谁都知道的,比如跟在李总屁股后面的冬晨,就指着旁边一坨新鲜的牛粪叫唤,“李总,这有一摊新鲜的,快捡啊。”
“你以为买菜呐,还挑新鲜的捡,捡粪得捡干的。”李总气得自说自话,“咱得让震哥吃饱吃好,从北京那么远的地方来,怎么能让震哥饿着肚子呢,他吃饱了才能让他为大家拍出更精彩的《越野路书》,你们看,这一大袋子肯定够震哥吃的了。”
没多会儿,两个塑料袋就被我们装得满满当当。李总找了一个坑洼的地方,用铁锨三两下挖出一个风道,不能挖太深,因为这样不利于通风,牛粪就不能充分燃烧,然后风道两边再摆上中午捡的大石头,看李总驾轻就熟的样子,我估摸着晚上这顿“老李烤羊腿”,有戏!
不远处,震哥开着车由远及近,原来刚才他跑到老乡家借了一堆物料,打算晚上亲自搭一个蒙古包,得知李总的晚饭是烤羊腿,震哥特别开心,让李总帮他把东西卸下来后,又把李总轰回到“灶台”旁去生火……
夕阳西沉,万籁俱寂。斜阳把天地染出橙红色的光,我盯着太阳有些出神儿,如果我们不知时间,亦不明方向,那眼前,就这一刻的它,究竟是初升的旭日还是陷落的残阳,那散出的天色到底是朝晖还是暮光?
我想起在异乡念书的日子,想起有一次独自坐在广场上看夕阳的自己,也曾琢磨过这个问题。而这次不同,站在磅礴的自然中,被钢铁森林钝化的感知力正在一点点复苏,这一刻我感受得到大地的孱弱,闻得到空气的冷冽,聆听得到宇宙的寂静,这些都是解开定格时间里晨昏未分的谜底。
“阿裴,帮我和这么美的夕阳来张合影吧。”
“我照相技术很烂,你看看拍的行吗。”阿裴把手机递给我,我一瞧……
“呃,这个…”阿裴的摄影技术还真不是过谦,看这不忍直视的构图,总把人物放在边角…不过我座山雕似的着装,鸡窝一样的头发,想必也拍不出太满意的照片。
还是放一张阿裴姑娘酷酷的背影照吧,摄影师——李总。
眼镜被乌尼杆砸落后,震哥的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的鼻子还在吗,他怕破相
那边,震哥和前来帮忙的老乡正在搭蒙古包。蒙古包就像草原上移动的房子,搭蒙古包首先要把类似篱笆一样的骨架即哈纳和门搭好,用绳子将它们捆绑牢固;再把天窗也就是套脑用乌尼杆连接起来,形成一个牢固的整体;最后,罩上白色的毛毡,再用绳子将其收紧,这样就大功告成啦。
蒙古包里面很暖和,非常隔风抗寒
夜幕降临,我们被浓墨一般的黑暗包裹着,无风,可流动的冷空气依然争抢着侵入每一个细胞。作为一名TF girl(脱发女孩),我现在才深切体会到稀疏的头发不能为脑壳保暖的痛苦,太阳穴被冻得跳着疼,我梗着后脖颈把手塞到口袋里,来回地踱步希望能暖和一些。
我琢磨着文利、冬晨、海智肯定更觉得冷,他们为了不让镜头晃动,都僵着身把摄像机举得稳稳当当,不得不说摄像师这份工作真的太辛苦啦。
千呼万唤,李总烤的羊腿总算飘来了香气,大家赶快跑过去,凑近一看,咦,怎么黑不溜秋的?感觉这羊腿像是在黑炭沫里滚了一遍,这…能吃吗?
烧烤绝对是门技术活,火候差一分,味道便差了几条街。看李总这架势,哪里像在烧烤,这分明就是让羊腿在风火中欲火焚身啊。大家往后退了退,李总把羊腿翻面后热情地招呼我们,“快尝尝,纯天然老李烤羊腿,味儿特别正。”他用到刀割了一片先递给震哥,震哥吓得不敢张嘴,“李总要不你先吃一口,没毒吧…我家有妻儿,我把这个当河豚吃。”半推半就,震哥还是给面子,咬了一小嘴,嚼了嚼后他吐出几个字“外焦里生”。
李总不服气,又割了几片肉让我们尝……
震哥说,他手里这片羊腿肉咬一嘴往外呲血
“你看看,都往外呲血了,你肯定没烤熟。”震哥这话一出,我顿时没了吃的欲望。借着昏暗的光线,我仔细看手里这片羊肉外面黑里面红,确实是半生不熟的样子,闭着眼把它扔进嘴里,味道真的呵呵呵,口感干涩难嚼,顺着食道咽下去都觉得硌得慌。
李总问:“怎么样?”
还是得给李总一个面子,我说,“虽然没熟,这肉吃起来却无膻味,混着牛粪的芬芳,没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。”可是在这里我还是得说句真心话:上帝是公平的,虽然李总什么都懂,可也有他不擅长的领域,那就是做饭。
把羊腿烤熟足足用了三个多小时,我们等不急,都在羊腿烤熟前用自热饭和零食填饱了肚子。这一晚,男士们展现绅士风度睡在帐篷里,把蒙古包让给我和阿裴。草原的夜,温暖而沉寂,我们在睡梦中静候太阳再次升起,与万生万物迎接又一个崭新的明天……
第二集~完